楼梯房

【谭赵】《美丽人生》23

阿不:

【23】不求全身而退,只求奋不顾身,为你

 

赵启平第一次见到安迪的时候,心里有一种宿命感。

是她了,他想。

是她,那个他看向未来的时候看见的,会陪在四十岁的谭宗明身边的人。

……虽然赵启平多么希望那个人会是他自己。

他也曾想,如果谭宗明到了四十岁还没有结婚生子,还没有相爱的人。那就告诉他,自己的心意。因此赵启平等着。一直等着。等谭宗明的四十岁。等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期待,即便可能性是十万分之一,百万分之一。

可是他知道,总有一天,有一个人会出现在谭宗明身边。

安迪,或者另一个像安迪一样的好女人。

他不恨安迪。他只是羡慕。

这个世界上有特别美好的东西。你特别渴望它。你只是得不到。

他有些不甘心,有些空落落的。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不幸。

这就是叫做“人生”的试炼吧:给你道路,又给你坎坷,给你希望,又给你无奈。然后你依然必须走下去。

就像是很小的时候,他曾向往着天空,想要做一个像母亲一样的科学家。可是在成长的途中,他慢慢认识了自己的天赋所限。天空永远属于最聪明最有理想最能坚持的人。他很努力,可他依然成不了那些人。

他坦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。他决定当个医生。医生需要无比的耐心,至少这个他不缺。

……他早在漫长的等待中练就了这种能力。

遇到安迪的那天,赵启平认真地考虑过放弃。

那天赵启平趴在医院的露台的栏杆上,一边抽烟,一边听身边的谭宗明谈论她。他觉得抽烟是个正确选择。这样他可以把眼睛里泛起的酸涩归结为尼古丁的刺激。若非如此,他不知道要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。

可他同时又觉得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抽烟的。他又想到了第一支烟的滋味。他想起那个晚上,他枕在谭宗明的手臂上缠着谭宗明讨烟抽,胡天胡地闹着。那个时候谭宗明还不属于任何人,那个时候长大也还离他们那么遥远。可是忽然之间,他们就长大了。谭宗明早就远远走到前面去了。他却还在留恋手心里曾经的温度。

已经到了放手的时候了,赵启平知道。

若真能断舍离,善莫大焉。

可大多数时候,是舍不得,不舍得,不得舍。

紧攥了多年的手,就是无法放开。你要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才行。

偏偏这个时候,赵启平遇上了医闹,肩膀受了伤。谭宗明坚持来医院照顾他。

好不容易决定要管好自己,离他远一点,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,可是该死的生活总把他们推到一起。看着喜欢了半辈子的那个人就在那么近的距离,赵启平心情特别复杂。

近,却只能小心翼翼碰触。这样的甜蜜和折磨,他已不是第一次尝到。

他又想起了谭宗明刚刚读大学,自己坐车去找他的那次。

谭宗明的大学在上海郊区,地址偏僻,附近蛙鸣十里,就算坐车回家,也要好几个小时。谭宗明课业忙,周末回家不多。赵启平就找各种借口去学校看谭宗明。有时候谭妈妈想要给谭宗明捎点什么,赵启平也总是自告奋勇。

自从谭宗明上大学开始,他们就变得聚少离多。可是分开没有减少他对那个人的思念,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渴望。好的方面是,在谭宗明不在的日子里,他终于学会了伪装和忍耐。可是所有的伪装和忍耐,却只要那个人一个拥抱一个碰触,就会剥落,分崩离析。

那天他去大学找谭宗明,却因为谭宗明的室友半夜回来,只能搬去谭宗明的上铺睡。他已经太久没有和谭宗明在一起。皮肤的触感和呼吸的热度都太过鲜明,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。这个让他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身边,他突然就管不住自己了,他终于装不下去了。

找了个借口,赵启平逃难似的溜下了床,去了水房。

水房连着浴室,他想要去洗个冷水澡,好让自己清醒一下。可是初夏的夜晚,水还不够凉,浇不熄他所有的情欲和渴望。等他终于折腾完自己想要回寝室,可是抹了把镜子,却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。

嘴唇被他自己在激情中咬破了,眼睛里一片水雾,两颊红得发烫。

于是赵启平在浴室抱着膝盖足足蹲了一个多小时。他怕被看出破绽,不敢就这样回去。

等他终于再次爬上床的时候,谭宗明已经睡着了,身体在床上摊开,把赵启平睡的地方也占了一半。赵启平反而松了口气。

那个晚上,他在黑暗里小心地躺下来,听着谭宗明均匀的鼾声,久久都没有睡着。

他终于坦然接受了长大。长大是让你从毫无顾忌的拥抱变成了小心翼翼的碰触。

他终于坦然接受了这份爱情。爱情是让你在小心翼翼的碰触里藏起每一分每一秒的珍惜。

可是那个时候,他的心里却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担忧。他觉得自己正在离那个人越来越远。

每次来大学找谭宗明,赵启平都觉得谭宗明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。

更高了。瘦了一些。强壮了,皮肤变得黝黑。

那是当然的,谭宗明跟他说,我开始练铁人三项了,你就等着看吧。

不仅如此。

谭宗明的变化是由内而外的。大学是个新的平台,谭宗明正在通过它融入更广阔的世界。他走到了更高的地方,就看得更远。他看到了远方,就想要到那里去。

他开始说一些赵启平听不懂的话题。

他在描绘壮阔蓝图,未来将会从空无一物之处拔地而起。

他的眼睛里有对未来的希冀和憧憬,有壮志雄心,奔腾汹涌,无可阻挡。

他变得太快,而赵启平嫌自己变得太慢。

快一点,快一点,他着急着,想要跟上谭宗明的脚步。

……直到有一天谭宗明跟赵启平说他准备出国。

那天赵启平正揣着自己的高考志愿兴冲冲地去大学找谭宗明。

赵启平成绩很好,老师给他的模拟考试分数做了评估。他们说,只要赵启平正常发挥,考上谭宗明现在念的这所大学的医科没问题。而赵启平想要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谭宗明。

终于,又可以跟那个人在一起了,他想。

但是赵启平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评估结果拿出来,谭宗明就告诉了他那个消息。他决定申请美国一个大学的一年培训生项目。毕业之后,谭宗明或许会先留在国外,为自己的创业计划做准备。

我会加油的,谭宗明看着他道,你也要加油,知不知道?

赵启平愣了两秒,才赶紧点了点头。

知道,然后他回答。

谭宗明的飞机离开上海的时候,赵启平正在参加高考。

教室里热得不像话,赵启平的鼻尖和额头都聚满了汗水。可是他聚精会神,就连教室顶上那把老旧的吊扇转动的单调杂音都无法让他分心。

因为当回答知道的时候,赵启平突然明白了,那个人是大河,是大江,江水涛涛,奔流而去。他再怎么追逐,也无法追上。他只有按着自己的步伐走,然后期待与那个人终于在江流转弯处重逢。

他们会重逢的,赵启平相信,因为他们有一个关于四十岁的约定。

 

+++

 

那次高考,赵启平考了比他之前模拟考试更高的分,去了全国排名前三的医科大学。

后来他成了医学博士。优秀青年医生。骨科副主任。获得国家级荣誉,成了凌院长眼里的得力干将。

他就这么一路走着,一路等着,在岁月里旅行,等待重逢的日子。

可是在某个孤独时刻,赵启平突然觉得等不下去了。充溢心里的感情横冲直撞,只想突破牢笼。所以那个时候,他去了纽约,想要告诉谭宗明一切。

不过也许是老天安排好了,他们错过了,他没有在纽约遇到谭宗明。

在病房的那个晚上,当谭宗明问起那时候自己去找他到底是要说什么的时候,赵启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该怎么说,才不会让你吓到。

该怎么说,才能让你理解,你的歉疚和同情都不是我要的。我只要你的爱,虽然你给不了。

该怎么说,我在等你。

该怎么说,那句藏了很多很多年的“我爱你”。

赵启平也曾问过自己无数遍,自己到底爱谭宗明的什么。

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。

谭宗明是长得帅。没错。可是包奕凡也帅,曲筱绡也漂亮,芸芸众生,到处都是帅哥美女,却也都入不了他的法眼。况且谭宗明还有曾经被认为胖子的少年时代。可是就算是那个时候的谭宗明,在赵启平眼里也是最好的。是的,自己就是这么无可救药,赵启平知道。

谭宗明对自己很好。也没错。谭宗明是他最初牵过的手,下雨时的第一把伞,在这个孤独城市里的家,漫漫长夜里最明亮温暖的灯。

可是在赵启平的成长过程中,也有过别的人对他很好。

赵启平读医科大学的时候,就有个姓庄的师兄对他很好,发了猛地追求他。

赵启平拒绝了,说自己有喜欢的人。

师兄就说:你根本没试过跟别人在一起。你试了,才会知道那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爱,只是你少年迷恋的延续。是,也许你现在心里还向着他,可是说不定你身体会向着我呢。试试看,跟我出去,也许过两天你就会发现,我才是更加适合你的那个人,你的心也会开始向我偏移。

赵启平想了很久,答应跟师兄出去。

这么多年了,说不孤独是假的。赵启平也想有个人在他身边。而师兄给他描绘了另外一种可能。一种不爱谭宗明的可能。一种更容易得到幸福的可能。

可是当师兄打算在学校主干道边的路灯下吻他的时候,赵启平撇开了头。

他说:对不起,我还是做不到。

师兄没有生气,他送赵启平回宿舍。在路上,两个人沉默无言。

快到宿舍的时候,师兄终于忍不住叹口气。

你这样也太辛苦了,赵启平。他说,一辈子只爱一个人,一条后路也不留给自己?

赵启平想了想:老天注定有些人要活得比别人辛苦一些,也许我就是那类人吧。

臭小子。师兄说,伸出手揉了揉赵启平的脑袋。

师兄明年就要毕业了。他是公认的精英,据说还没毕业手里就拿了一把offer。

你决定了吗,要去哪里?赵启平问他。

当然是到离你最远的地方去。师兄嫌弃地说,我这样的条件都不要,你肯定会后悔的。所以万一哪天你后悔了想回头找我,我要让你找不着我。像我这么记仇的人,肯定要叫你追悔莫及。

赵启平笑了:我不后悔。

师兄啧了一声,然后绷不住也笑了,眼底有无奈,或许还有些疼惜。

来找我,他对赵启平说,要是哪天累了,太辛苦,撑不住了,就来找我。别人也许找不到我,你一定能找到。

师兄后来去了非洲,当了几年无国界医生,体验了一把人生。然后又去了欧洲,现在据说在一个大医院当外科主任。可无论在哪里,他每年过年都会给赵启平寄贺年卡,上面写着他最新的地址。赵启平收着,但是从未回寄。

如果你知道无法给别人回应,首先要做的,是不要利用对方的好意,或者给对方任何不必要的希望。

所以那天晚上他对曲筱绡说的都是实话。

如果可以把身体和心分开,他也想试试。可是他做不到,他试过了。

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谭宗明的什么。他只知道,自己无法停止爱那个人。

他的心只装得下那一个名字。他的心只想守着那一个人。

所以注定他抛下繁星,将孤独作行囊,在这个人生里独自旅行。

……幸运的是,他从未后悔过。

 

+++

 

赵启平不知道,如果那个时候安迪没有出现,他会不会说。

可是安迪出现了。

她严肃着表情说:我不会做饭,也完全不懂厨艺,所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。

在那个时候赵启平突然就明白了,就像是他对谭宗明那无法说清道明的爱一样,这个不会做饭也不爱笑的姑娘也毫无理由地赢得了谭宗明的爱。

也许这就是爱吧,又需要什么理由呢。

她只是幸运,他想。

那么的那么的幸运……自己再努力百倍千倍也换不来的幸运。

心痛得比肩膀更甚,可是要命的是,却没有镇痛棒能医治心里的伤口。

赵启平躺在黑暗里,思索着要怎么回答谭宗明的那个问题。

他也知道,所谓四十岁的约定,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小小希望。谭宗明从未真的跟他约定什么。

他等着他,等了这么多年。可是同时他明白,自己的等待对那个人来说并无意义……特别是现在当那个人已经心有所属之后。

“现在已经不需要了。”最后,赵启平这么说。

可是在夜里虽然他打起精神努力保持清醒,晨光里的谭宗明依然让他无可抗拒。

那天在病房,先醒来的赵启平望着还在沉睡之中的谭宗明,突然又想起了拱在那个人怀里数他睫毛偷亲他眼睛的日子。

那些温柔岁月在他心里缓缓淌过,像是一首单曲重复的恋歌,一个个音符,一点点节奏,他都如此怀念,如此珍惜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,所以谭宗明要他搬去跟自己一起住一段的时候,他没有拒绝。

他的大脑说,离得这么近对你没好处。

他的心不听。它只想离谭宗明近一点。

他会放手的,赵启平告诉自己。但是在那之前,他只想和那个人并肩再走一段。

……再走最后一段,就好。

可是那个夜晚,当一个人站在露天观看场地,目睹了火箭发射的失败,赵启平突然清醒过来。

他想,那就像他注定无法圆满的爱情。

而他。他不能一直在原地转圈,一直重蹈覆辙,欺骗自己。

他必须接受这种不圆满,无论需要多少勇气。

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……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。

那个人不需要他的等待,只需要他的祝福。

所以他只要祝福他就够了。在远处祝福他,能获得这世上所有的幸福。

那个重感冒醒来的早晨,赵启平看着那个趴在他床边的人,手指从他没有干透的头发里穿过,终于下了决心。

前一个晚上,谭宗明抱着烧糊涂的他去医院。赵启平突然觉得时光倒转,又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下雨的晚上。那个时候他整个人被裹在雨衣里,难受得要命。可是雨声被谭宗明激烈的心跳盖过了,听着却叫他不害怕了,安心了。

不知道老天是有意还是无意,又让他把过去和那个人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。

可是这最后一段并肩的路,终于也到了尽头,他想。该放手了。

他要看着他走,赵启平决定。绝不闭上眼睛,也绝不扭过头去。

那个清晨,他看着谭宗明拿起大衣离开,背影在晨光中走远,直到看不见了。

谢谢,他在心里轻声说。

若没有遇上你,这城市就是孤城,这人生也是独自旅行而已。

……还好,遇到你了。

谢谢你,哥。

但是,从今后我不再等你了。这个秘密将永远沉入水中,随江流而去。你永远也不用知道。你只要跑下去,朝着你的目标奔跑。轻装上阵。一直往前。

而我。我将继续人生的试炼。

如果这颗心不改初衷,我就独自旅行下去,直到这份爱情枯竭的一天,直到这个人生的终点……我也永远都等着你,在我的心里。

 

+++

 

赵启平是在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时候看到了谭宗明的讯息。

那个时候他正在排队等出租车,开了一直关机的手机,却发现谭宗明的讯息和包奕凡的邮件同时到了。

他先打开了谭宗明的讯息。

“赵启平,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。等我。”

他不知道谭宗明有什么急事找他。消息应该是十几个小时前他登机之前就发的。因为航空管制,飞机整整延误了两个小时,不过因为正在看马上要参加的国际会议上要研讨的一篇论文,他倒觉得没有那么漫长,而且一直忘了把关上的手机再开机。

谭宗明要自己等他,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。赵启平有点后悔没有及时开机。他决定给谭宗明打回去。不过在这之前,他先点开了包奕凡的邮件。因为包奕凡在邮件级别上标了“高度重要”。

包奕凡在邮件里说:对不起,你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。我的脖子洗干净了,脑袋等你来拿。你一定要来。要杀要剐要揍随便你。

赵启平浑身一震。瞬时间,肯尼迪机场的灯光和夜色糊作一团,汽车的声音和人声仿佛潮水般退到远处,世界茫茫然一片,他看不清,听不清。

心里就像是被掏了个洞,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漏了出去,胸口空空荡荡的了,赵启平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后面排队的人轻轻拍了拍他。赵启平清醒过来,原来出租车已经到了面前。他把行李摆上了车后厢,坐上了车,说了地址。然后他低下头去又看了一遍谭宗明的那条短讯。

——赵启平,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。等我。

也许是离得那么远突然给了他勇气,赵启平突然释然了。

那么多年的痴心狂梦,终于到了梦醒的一天。无论结果如何,无论是好是坏,他都会坦然接受。

他拨通了谭宗明的手机。

“是我,”谭宗明在电话那头说,“到纽约了?还好吗?”

即便来了美国,即便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,即便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抛下过往,把那些喜欢在心底永远藏起,即便觉得自己可以从此前行,在天与海的彼端看着他,祝福他,永远当他的好兄弟……可是听见谭宗明的声音还是让赵启平心头轻轻振荡。

赵启平拿着手机,笑了。是的,那个人总可以让他不自觉地微笑。

“急着跟我说话,就是想知道我好不好?”

那个人没有笑:“赵启平,接下来的话很重要,我刚刚发短讯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,你要认真听。”

谭宗明的语气很严肃,似乎在强自镇定之中有着千万种难以压抑的情绪。别人可能听不出来,但他是赵启平。从小,谭宗明说的每句话都在他心里收着,记着,守着。他不可能听不出来。

他想,谭宗明大概是真要说点什么。好,他听着。

如果谭宗明说对不起,我一直都不知道。

他就回答:没关系,那不改变什么。不做情人爱侣,我们还是兄弟。

如果谭宗明说抱歉,带着内疚和歉意。

他就会援引谭妈妈说过的话:我人长得又帅,又会做饭,倒追的姑娘不要太多。放心,上帝在我面前关上了哥这扇门,肯定还会给我打开另一扇窗的。

虽然,真的只是为了让那个人放心。

如果谭宗明说他也爱他……好吧,那个人大概永远也不可能那么说。

“我听着。”赵启平说。

谭宗明迟滞了一秒才开口,赵启平仿佛能够听到电话那端他喉结微动的声音。

“听着,不准跟着我了,赵启平。以后我们的人生里不再有彼此的位置。去过你自己的日子,别再打电话给我,打了我也不会接。”

……电话断了。

赵启平看着手机屏幕发愣。

他想过各种结局,他没想到这种:谭宗明要完全切断与他的联系。

他不信。谭宗明也许永远不可能爱他。但是赵启平知道那个人关心自己,永远也把他当作弟弟。那可是在雨夜里背着赵启平跑过好几公里把自己淋到湿透,在冬天里把赵启平冻僵的脚塞在自己怀里帮他取暖,因为别人欺负他就要去跟对方拼命,即便身陷囹圄还担忧着他的梦想的谭宗明。

今天既然他的秘密已经完全袒露于对方面前,那么就把这个事情说个明明白白也好。

他一定要打电话回去问清楚。

 

+++

 

下一次当赵启平打通这个电话的时候,他已经做好了飞越重洋的准备。

他曾以为,这份无法言明的爱情将成为他一生的秘密。

他没想到,有一天他可以在这个人的对面,亲耳听这个人诉说对自己的爱意。

他不羡慕安迪了。就算给他全世界,他也不羡慕。

这个世界上有特别美好的东西。他特别渴望它。

……他居然真的能拥有它了。

瞧,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。

“吃面吗?”赵启平拿起面来,“面开始坨了。”

谭宗明摇头,不说话。

赵启平放下面,看他:“怎么,哥要先许生日愿望?”

谭宗明抬眼看着他,眼底爱与痛并存。

“我的愿望是要你活着,”谭宗明说,“你告诉我,我怎么才可以愿望成真。”

赵启平笑了:“哥的愿望太小了,不算不算,重新许。”

谭宗明不说话,赵启平就说:“哥不许愿的话,那我就替哥许了啊。”

他还真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,对着面许起愿来。

“我的愿望是想要和哥一起庆祝每一个生日。这个四十岁生日,还有下个四十一岁生日,四十二岁,四十三岁……直到一百岁。我会给哥买生日蛋糕,白奶油口味的,你最爱吃。我会去给你挑生日礼物,努力攒上好几个月的薪水,你喜欢什么咱就买什么。我想要看着哥长皱纹,长白头发,很多白头发。我想要看着哥变老,我想和哥白头偕老。等哥老了,我想当你的拐杖,你的轮椅。等我们老了,我想要跟哥手搀着手,去江边晒晒太阳,散散步,看太阳升起来,落下去。我想和哥一起活,活一辈子。”他对谭宗明笑,“这就是我的愿望,你说,能不能成真?”

谭宗明久久看着他,然后凑过头来吻他。

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滑下来,被嘬进嘴里,酸涩苦咸,却也有一丝丝决绝的甜。

“能成真,”谭宗明说,“如果我活一辈子,就给你我的一辈子。如果我只能活一个晚上一个小时一分一秒,就把我所有剩下的时间都给你,你就委屈一下,四舍五入,当是一辈子吧。”

赵启平笑了。

“说定了。”他轻声道,然后攥住了谭宗明的手,“那我也给哥我的一辈子。”

下一秒,门被撞开了。

是特警,仿佛蜂群一样涌入,淹没了这个小小的民宅……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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